“布鞋行长”之歌

赵一兵（左）访问农民。资料照片

赵一兵生前留影。资料照片

　　农业银行湖南常德分行的员工正在唱一首歌，纪念刚刚因病去世的原桃源支行行长赵一兵。他们说，行长没有走，他有高尚不死的灵魂——

　　“一双布鞋，四季相伴，足迹踏遍沅澧两岸。秋阳下油茶林中穿梭忙，隆冬时访贫归途雪满山。啊，布鞋行长故事多，百姓利益记心坎……”6月15日，在农业银行湖南常德分行的会议室里，飘出深情的歌声。歌中唱的，是去世不久的原农业银行桃源支行行长赵一兵。

　　这是《布鞋行长》的歌声，从舒缓渐渐上扬，思念浓浓，激情昂然。

　　1. 农民的朋友

　　赵一兵生前是农业银行常德分行的交流干部，曾在武陵区、津市等地工作，2012年1月调往桃源支行任行长。今年4月2日晚，他在单位加班时突发脑溢血，倒在办公室里，第二天清早被清扫员发现后紧急送往医院，但是他没能再回来。他的办公桌上，笔记本来不及合上；办公桌下，有一双黑色的布鞋。

　　赵一兵生前好友、《布鞋行长》歌词作者杨东波说：“我在常德分行与一兵共事十多年，每次看到他的名字，都是在表彰先进的名单中，都是在介绍经验的典型材料中。前不久，省分行人力资源部要上报一季度科级干部花名册，看着赵一兵加了黑框的名字，我的心好痛。我平时喜欢写点诗歌，一兵夸我写的东西接地气，还让桃源支行的员工都唱我写的那首歌《向着未来扬帆远航》。我曾经当面说他老穿双布鞋，不像个当行长的。他说穿布鞋比穿皮鞋舒服，更方便走到老百姓那里去。他就这么走了，我老想着他这个人，他那双鞋，就写出了《布鞋行长》。”

　　农业银行常德分行党委书记、行长蒋祁让杨东波将歌词复印多份，发给同事学习。

　　歌词勾起人们对赵一兵的思念。

　　以前，桃源县很多农民去县城银行网点办理金融业务，需要走山路，坐汽车。2012年，赵一兵见到70多岁的廖大爷，步行几十里山路，往返一天就为了取一个月几十元的社保金。

　　“廖大爷的事情提醒了我，我们能不能方便农民，把银行业务延伸办到农民家门口？”他连夜召开会议，商讨金穗惠农通村村通工程。

　　领导班子中有不同的声音。“是个好事，但战线太长，成本太大，可能亏本。我们是企业，要讲经济效益啊。”

　　“企业更应该承担社会责任。服务三农，不应该只挂在嘴边上，要有行动。”赵一兵语重心长。

　　桃源山区面积大，特别是偏远的西安镇杨柳山村等村寨，位于五里一户吊脚楼、十里才见村的大山深处，农民要办理金融业务很困难，往往要花一天的时间奔波在路上。

　　从2012年5月开始，赵一兵举全行之力，正式推进金穗惠农通村村通工程。

　　办到农民心坎里的事，农民朋友们敞开怀抱欢迎。所到达的大山深处，有的地方没有路，村民们便拿来砍刀，硬是在杂草里砍出一条路，方便农行员工进出。有的拿来背篓，帮助员工将惠民设备背上山。

　　赵一兵又联系县委、县政府及社保、财政等部门，丰富金穗惠农通代办民生业务的门类，努力做到社保金、重度残疾人补贴款、农业补助款等发放一卡通。他穿着布鞋，翻山越岭，进村入户，实地了解民情，调动全行积极性，成立了4个小组，在全县每个行政村布放金穗惠农通。

　　105天，70人，4441平方公里。459个行政村，495台金穗惠农通，63万张社保卡。

　　495个惠农网点，每个网点一块牌子、一张桌子、一部金穗惠农通机具、一张惠农卡、一张流程图、一支笔、一本账、一盒印泥、一个人，构成了桃源农行金穗惠农通工程最基本服务单元。

　　2012年8月17日，全县金穗惠农通工程全面竣工。

　　惠农通进村后，枫树乡红旗村一位80岁的老人没有将卡激活，取不出钱。按照程序，需要客户带着身份证到县城将卡激活，来回将近40公里山路，很不方便。得知情况后，赵一兵派人带着机器，冒雨登门服务。

　　提起惠农通工程，红旗村村支书曾祥德赞叹：“这是‘布鞋行长’给咱农民干的一件大好事。光代理发放养老金这一项业务，就为农户节省了不少钱。如果来去车费10元，每个月跑一趟去领取，一年车费就得100多元，还不算进县城吃饭的费用。”

　　这是一笔算到百姓心里的民生账。全县目前领取养老金的有17.6万人，如果来去车费花费10元，每个月跑一趟，每趟往返花费3个小时，一年的车费花费就是2112万元，一年的时间花费就是633.6万小时。

　　“赵行长说，顾客就是上帝。”漆河分理处柜员刘喆说，“去年春节，行长来到我们分理处，本想近距离了解柜员的工作，却被客户误认为是插队，大声呵斥。行长赶紧道歉，微笑着退到一边。当时行长完全可以亮明身份，也许顾客会反过来向他道歉。行长的态度给我们上了一课，对顾客应最大限度地宽容，哪怕自己受委屈。”

　　2.精神的导师

　　“我们用歌声追思赵行长，要微笑着唱，含泪的微笑。”《布鞋行长》曲作者文超讲解着。

　　文超是常德市歌舞剧院声乐演员，曾获中国青春民族音乐大赛声乐组金奖。歌曲创作头一天，文超和另一位曲作者、武陵区文化馆的于淼一直讨论赵行长的事迹。

　　“当我见到那双布鞋，我的心无法平静。那双布鞋，走路的声音很轻，却一步步踩在人们的心坎里。赵行长是春风化雨一样的人物，我们最后确定，以小调形式来缅怀赵行长，曲风尽量温馨，感人。歌曲前半部分以流畅的叙事风格将赵行长的感人事迹叙述出来，副歌部分在保持小调形式的前提下，曲调上扬，将赵行长的事迹升华，口耳相传！”曲风慢慢在心中成型。在武陵区红庙社区的家中，文超加上钢琴伴奏，进行试唱，一段唱完，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文超将谱好的《布鞋行长》拿给赵一兵的同事们听。人们在歌声里追思。

　　“每次进了新员工，他总微笑着说，欢迎大家来到农行大家庭里。他还记下我们的特征。他给我们家的温暖，却没有半点家长的架子。”桃源县三阳分理处的罗维说。

　　“我大学毕业不久，参加市分行对公客户经理竞岗考试，没选上，心情不好。赵行长在3楼的拐角处等我。就在那个拐角，他给我讲当年从柜员、客户经理、主任到行长的经历，鼓励我放下包袱，提升自我。行长和我聊了半个小时，他的开导让我振作起来。”罗维回忆。

　　在赵一兵办公桌抽屉里，还保留着一份8页的手写书信，员工高克昌写于2013年1月15日。

　　高克昌回忆：“赵行长对我们说，有困难可直接找他。这不是客套话。2012年，我婚姻破裂，后来与新交的女友也时常争吵。有一天女友开着小车，失去理智，踩住油门载着我往沅江里冲，打算跟我同归于尽。我绝望了。转念一想，真要是‘走’了，该跟单位说一声。我赶紧拨通赵行长电话。赵行长说，你别急，马上派人救你！我们的车子冲到河边熄火了，车子已经进水，救援的人也赶到了，我和女友被救上岸。2013年那阵子我很迷茫，婚姻不顺，事业无成，找谁倾诉呢？找行长。”

　　高克昌带着那封倾诉信，走进了赵一兵的办公室。

　　一杯热茶，一个眼神，一番交心。

　　2013年11月，得知高克昌还没有住房，一直借住在亲戚家，赵行长将漳江分理处楼上的一室一厅调换出来给他住。

　　2014年7月，桃源普降暴雨，高克昌父母家进水受灾，赵行长送去了慰问金。

　　“赵行长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他救了我的命，我无以回报。”看着行长还保存着那封信，高克昌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赵叔叔比我爸对我还好。”16岁的杨睿敏抚摸着一条围巾，述说着无限的留恋。围巾是赵一兵过去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杨睿敏的父亲杨黎，是桃源支行副行长，军人出身。女儿与父亲闹别扭，连“爸爸”都不愿意喊。女儿的叛逆，成了杨黎的心病。

　　赵一兵发现杨黎工作积极性不如从前，便找他谈心：“家和万事兴，家庭照顾好了，才好安心工作。你对女儿的教育方式要改改。”

　　每次去长沙出差，赵一兵都会去看杨睿敏：“你父亲很关心你，很爱你，委托我来看望你。”他还与老师联系，了解情况。

　　最后，赵一兵建议将杨睿敏接回桃源读书。

　　到了周末，赵一兵主动约杨黎去桃源一中看望女儿。

　　点滴之间，父亲变了，女儿变了。

　　“有一次，爸爸打电话给我，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语气柔和了很多。我想起了赵叔叔说的话，你爸爸其实很爱你，只是没有很好表达出来。我哭了，喊了一声‘爸’。爸爸半天没作声。听得出来，我爸也哭了。”说起往事，杨睿敏眼眶红了。

　　杨睿敏有着很好的音乐天赋：“我无法表达对赵叔叔的爱。学会《布鞋行长》这首歌，每当想念赵叔叔，就用小提琴拉这首曲子。”

　　“赵一兵挽救了我的家，我很感激他，崇拜他。手机里，我给他的电话号码设置了一个图像。他的电话打来，这图像就显示出来。是的，他就是我永远的精神导师。”杨黎一边说，一边亮出手机上的图像。

　　图像是——大胡子的马克思。

　　3.廉洁的行长

　　11楼会议室，一群年轻人深情演唱着：“一双布鞋颜色已淡，品格更比桃花鲜艳。守清贫两袖清风如松柏，为梦想呕心沥血胜春蚕……”“赵一兵是我们身边的楷模。尽管他走了，但他还活在我们心里！”聂迎春说。田冲、江莹等一群80后90后走进会议室，加入歌者的队伍。

　　农业银行常德分行党委书记、行长蒋祁静静地聆听：“我眼前总浮现他走路的样子，身子朝前倾，穿双布鞋，快步疾走。”

　　杨东波将赵一兵的妻子黎虹请到会议室听歌。杨东波去过赵一兵武陵区贾家湖社区的家。他还记得，房子里还是20年前的摆设，褪色的被子，快磨出洞的灰布沙发。

　　黎虹刚听几句，就轻轻地走出来，躲在门外抹眼泪。

　　黎虹告诉记者：“一兵对自己严格，对家人也一样。他跟我约法三章——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不到他单位去，不收别人的礼。有时，对方找到我们住的小区，一兵谎称不在家，并赶紧喊我把灯关掉。那时，我俩会在黑暗中笑起来。一兵认为，收了人家的礼，心里阴暗；没有收礼，心里亮堂。”

　　农业银行常德分行监察部干部黄永成说：“2000年，我在农行鼎城支行担任监察室主任，赵一兵是鼎城支行副行长。有一天，一兵把一个红包交给我说：‘这是石门桥一家医院送的，我退了几次，每次退了又送来。只有麻烦你跑一趟，告诉企业的同志，该支持的我们会支持，不该做的不能做。’真可惜，我们失去了一位廉洁的好干部。”

　　得知有人为儿子写了歌，赵一兵的母亲易继清说：“这段时间，我经常梦见他。我想听这歌，又怕听，想他。”

　　“我也是做金融工作的，不该拿的钱不能拿，我也这样教育儿子。春节，看到兵兵家里没啥年货，我故意问，你当行长的，就没有人给你送点鱼或肉？兵兵反问，妈，这不是您希望看到的吗？我说是的，100分，当行长的就是要清廉。”

　　农业银行津市支行因账外发放贷款出了事。行长、副行长均被开除公职，一批责任人受到查处。2003年，赵一兵受命担任津市支行行长。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完善规章制度，堵住腐败漏洞。

　　“把好金钱关，从拒绝吃请做起。”湖南博邦农林科技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颜盛军说起赵一兵拒绝吃请的故事。

　　2012年1月12日，颜盛军第一次走进赵一兵办公室：“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边吃边谈吧。”

　　“不用吃饭，有事坐下来谈。”赵一兵递上热茶。

　　3个月后，赵一兵实地考察“博邦”5000亩油茶基地。到了午饭时间，颜盛军留赵一兵吃饭。赵一兵再次婉谢：“你去忙你的。我回单位食堂吃。”

　　“博邦”申报农业银行项目贷款，碰到政策上的“高门槛”。“博邦”的资产不够条件。赵一兵调研得知桃源山区有63万亩油茶林，油茶深加工是一个惠及千家万户的朝阳产业，便沉下心来跑这个项目。颜盛军接到电话，赵一兵邀请他一起去长沙汇报，并提醒：“你不用开车了，坐我们的车去。”省行认为企业的实际情况与制度要求的确存在矛盾，建议去北京总行汇报。

　　又到了午餐时间，赵一兵带着颜盛军走进一个大排档。颜盛军在门口停下了：“行长，今天该我请客，到一个好点的店子去。”赵一兵回答：“没必要，大家简单吃点。”颜盛军只得跟着走了进去。几个浏阳蒸菜，赵一兵结账。

　　几天后，赵一兵和省行领导一起北上，到总行汇报。终于，总行根据实际情况批准了这笔项目贷款。2013年中秋节前夕，颜盛军又盛情邀请赵一兵。那时，企业快速发展，拥有了6万多亩油茶林。“不搞这些！”赵行长口气不容商量。

　　2014年1月15日，4000万元项目贷款全部到位。颜盛军再次邀请：“你全心全意为我们服务，不感谢，我心不安。”赵一兵回答：“你心安了，我不安了。”

　　一次次盛情邀请，一次次婉言谢绝。“我3年来不下10次请他吃饭。3月16日那次，竟然是最后一次，19天之后，赵行长就永远离开了我们。”颜盛军流着泪说。

　　“赵一兵是交流干部，家住常德武陵区。周末回家，从不喊单位的车，而是坐朋友的顺风车。搭我便车时，我开玩笑问为什么有司机不用。他说，司机辛苦，周末让他休息一下，还可以节约开支。”赵一兵的好友吴湘钟说。

　　“也许有人不信，他‘走’的时候，身上的东西加起来是这样便宜：布鞋30元，裤子40元，内衣30元，夹克不到200元。”杨黎说。赵一兵去世后，杨黎跑到他家，想找一套体面的衣服给他换上。找来找去，都是旧行服、洗得毛了边的夹克、快磨穿底板的布鞋……最后，他挑了一套旧行服，一双旧布鞋。回到医院，给赵一兵穿戴完毕，他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墙角哭起来。

　　杨黎将歌曲《布鞋行长》发在了单位的微信群里：“学唱这首歌，不仅仅是纪念，更是传承。”

　　4.不死的灵魂

　　“布鞋行长放异彩，鞠躬尽瘁重如山，桃花源里广流传……”歌声在回旋。

　　农业银行常德分行纪委书记谢国庆说：“正如歌曲所唱，工作中，赵一兵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就是那种永远朝前冲的劲头。”

　　2014年夏，桃源普降暴雨。7月17日，沅水桃源站水位已到47.25米，超过历史最高水位0.35米。农业银行桃花源分理处被水围困，断水断电。正在常德开会的赵一兵立刻打电话给杨黎：“赶紧赶到被淹网点救灾。”

　　“公路断了，进不去。今天恐怕不行。”

　　“没有路，你要探出路来！我开完会就赶过去！”赵一兵下了命令。

　　杨黎租来小船，探出了一条水路。

　　四周一片汪洋，桃花源分理处成了孤岛。那里还有8名员工。运钞车无法进入，分理处里有现金，人不能离岗。

　　7月18日，赵一兵匆匆赶往桃花源，自己掏钱买来米、油、西红柿、鸡蛋，租来小划船，和杨黎一桨一桨划到了分理处。

　　水情严重，全县总动员。18日24时，赵一兵冒雨带领3名员工，前往抗洪大堤值勤。赵一兵手持电筒，巡视河堤。突然，他发现管涌，赶紧报告给防汛指挥部，并和大家扛沙袋，一趟一趟奔跑在大堤上，将管涌口周围一大片全部堵住。堵完管涌，他又继续巡查，忙到凌晨3点，其他单位来接班，他才下火线休息。4个小时后，他又出现在办公室。7月20日，茶庵铺分理处员工食堂和宿舍漏水，他又赶到现场处理……

　　“赵一兵太拼了！”桃源支行80岁的老行长李长斌十分痛惜。

　　李长斌是支行第二任行长，赵一兵是第七任行长。老行长的住房正对着赵一兵的办公室。常常半夜起来，赵一兵办公室的那盏灯还亮着。“赵一兵担任津市支行行长时，我是副行长。有一天夜里，十二点多了，赵一兵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心里琢磨着事睡不着。于是我们班子成员就在一起连夜研究风险化解措施。”农业银行常德分行的刘后武回忆。

　　1994年，赵一兵就任武陵区支行城西营业所网点负责人，营业所当年便被评为全市“十佳营业所”。

　　赵一兵担任津市支行行长时，接手的是一块标志全市清收工作季度评比倒数第一的“黄牌”。他带领员工卧薪尝胆，第2年就甩掉“黄牌”走出阴霾。

　　在桃源3年，桃源支行业绩一路飙升：各项存款余额由26亿元增长至44.6亿元；各项贷款余额由5.1亿元增长到15.1亿元；存贷款总量、增量份额双双跃升县域四大银行第一；连续三年被省分行评为“惠农通工程建设先进单位”；依托“惠农通工程”构建覆盖全县所有乡村的助农服务点工作，形成了“桃源农行模式”，在全省推广，得到了省、市人社部门高度评价，全省惠农通现场会也在桃源召开……

　　桃源支行副行长周炜说：“仅去年，我们支行就获得7块奖牌，2个奖证。几乎将全省、全市、全县的先进都收于囊中。他个人也被评为全省先进工作者、全市管理标兵，总行授予‘惠农通功臣’。4月2日晚上，他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加班，结果……我想起臧克家那句诗，‘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我们的赵行长还活着，他拥有高尚不死的灵魂。”（记者 唐湘岳 通讯员 徐虹雨）